探家十日,这个平凡的19岁士兵用行动告慰逝去的家人 |
作者: 来源: 浏览次数:658次 更新时间:2017-07-19 18:00:57 |
6月24日早晨6点左右,四川省茂县叠溪镇新磨村的一座大山崩塌了,巨石和沙土瞬间掩埋了睡梦中的数十户村民。其中,包括东部战区陆军某旅官兵王昊的父母和其他12个亲人。他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灾难?今天的《解放军报》军营观察版刊发文章《探家十日》,带您感受士兵的平凡与伟大。
这是王昊当兵近两年来第一次探家,没想到再也看不到曾经熟悉的家。潘志刚摄 7月4日,天蒙蒙亮,王昊背上喷雾器,同外公、舅舅和姨父一起上山了。 清晨的大山,空气湿润,露水打湿了山路。 蜿蜒的山路通向一片花椒地。还有20多天就是花椒收获期,这时需要定期喷洒药物,防止果实掉落。 花椒,是王昊家的重要经济来源。按家里计划,今年9月,王昊将从东部战区陆军某旅退役,回到位于旅游景区的家,和父母一起经营客栈、种植花椒,过着幸福的日子。 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改变了一切。6月24日早晨6点左右,四川省茂县叠溪镇新磨村的一座大山崩塌了,巨石和沙土瞬间掩埋了睡梦中的数十户村民。其中,包括王昊的父母和其他12个亲人。 上一次来给花椒打药的,还是王昊的父母。10多天后,这一农活落在了19岁王昊的肩头。当兵两年,这副肩膀结实了不少,崎岖的山路上,装满药水的喷雾器在王昊肩头有节奏地摇晃。 自6月24日从千里之外的部队急匆匆赶回面目全非的家乡,到今天已10天了。王昊终于鼓起勇气走进了这片尚未被毁灭的父母劳作之地。 钻进茂盛的花椒林,他一边打药,一边认真察看每一株花椒,似乎想寻找什么,却什么也没有找到。最后,他摘了一小撮花椒揣进了衣兜。 对于王昊来说,这一小撮花椒是家的味道。今天就要返回部队,他要带着它们一起上路。 这些长在一根根尖刺之间,青里泛红的小果实,曾是妈妈做菜时最爱用的调味料。小时候,和爸妈一起摘花椒时,王昊经常被扎得哇哇叫疼,而妈妈则一边爱怜地叫他小心点,一边咯咯直笑。 那时候,王昊不明白,爸妈为啥就不嫌刺扎得疼呢。今天打药时,王昊被花椒刺扎了好多次。可他突然发现,自己也不觉得疼了。 从花椒地正好能望见曾经绿树环绕的家,站在地边,王昊打眼望了望已被夷为平地的村庄,突然放声呼喊—— “爸!妈!地,我能种好,妹妹,也照管得好……” 探家十日 ■艾 字 1 时间回到6月24日,周六。 这天,东部战区陆军某旅官兵迎来了休息日。 11点左右,四班班长黎廖平急匆匆找到了排长潘志刚,“排长,王昊家里出事了,你能不能过来一下?” 王昊是四班的上等兵,羌族小伙儿,皮肤黝黑,平时话语不多。 当潘志刚跑到四班时,王昊正趴在窗台上打电话,口中的四川话没有了往日轻松婉转的语调,充满焦急、惊讶。挂上电话,王昊突然双腿一软,失声痛哭:“家没了,爸妈都没了……” 此前,新闻播报:四川省茂县叠溪镇新磨村发生了山体高位坍塌。 王昊确认,受灾村庄就是自己家。父母的电话,已无法接通。和小姨取得联系,小姨哭着告诉王昊,他父母没跑出来。 情况很快汇报到旅里。旅党委作出决定:当天下午由排长潘志刚陪同王昊奔赴四川探家。 按规定,义务兵服役两年期间没有假期。对王昊来说,这是参军近两年来第一次回家。可这第一次千里探家,他还能找到家吗? 昨天晚上,王昊才跟妈妈通过电话。妈妈说,明天一早就上山去给他挖野菜腌起来,等到他9月退伍回了家,刚好可以吃。 “也许,灾难发生时,妈妈正好出去挖野菜去了吧?”一路上,王昊不断地想。 2 飞机晚点,王昊抵达成都已是凌晨2点半。午夜的成都,凉风中透着丝丝寒冷。一出机场,堂弟和3个儿时伙伴接上王昊,乘车直奔茂县。 他们先是赶往了茂县县城。在那里,王昊见到了住在三叔家的奶奶。三叔三婶都已赶回村里,但没让老人回去——老人的丈夫、两个儿子和两个儿媳都在灾难中失联了,回村恐怕难以承受打击。 一见到王昊,满脸焦虑的奶奶一下子扑到孙儿怀里痛哭起来。两年前,那个时常在奶奶面前撒娇的男孩,转眼间成了家中的顶梁柱。 王昊搂着已站立不稳的奶奶,轻声地安慰了几句。随后,强忍着泪水,他便出门继续匆匆往老家赶。 到达新磨村,已是25日早晨8点,朝阳之下,曾印在当地旅游宣传册上的那个美丽村庄已不见踪影。房舍、道路、树木都不见了,河流改道,山峦崩塌,落石铺展于地表,仿佛一块巨大的疤痕。 王昊的两个舅舅从废墟边一路小跑过来,拥抱着外甥,瞬间哭成了泪人。 王昊没有哭。回家的这一路,面对飞机晚点、道路受阻等情况,他曾潸然泪下。此刻,看着眼前一片废墟,家的位置已无可分辨,他反而出奇坚强和冷静,轻轻拍打舅舅们的后背,“莫要哭,要撑住”。 废墟之上,挖掘机在不停工作,搜救队人来人往。站在这个没了任何痕迹的家乡,王昊缓缓蹲了下来,十指插入短簇的头发中。不说话,不流泪,他只是望着,望着远方被山石掩埋的家。 面对如此巨大的自然灾难,他又能做什么呢?这个羌族寨子是他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,相互之间大都沾亲带故。2年前,他胸戴大红花,乡亲们送他到部队服役的情景历历在目,不承想,再次回家已物是人非…… 许久,王昊慢慢起身,迈着灌了铅似的步子,一步三回头,走出了那片已化为废墟的家园。废墟下,掩埋着包括他爸妈在内的14个亲人……
王昊知道,自己得扛起照顾妹妹的担子了,尽管只有19岁。潘志刚摄 3 在离开灾难现场的路上,王昊迎面遇到了百十个成群结队去现场的村民。女人们相互搀扶着,年轻的男人们则在肩头扛着大捆大捆的黄纸。 这是家乡祭奠逝去亲人的场景。救援仍在持续,但24小时过去后,无人生还,人们已不抱希望了。 人群中,王昊看到了小姨和她挽着的那个着深色衣裤、耷拉着头的女孩。 女孩一抬眼,也看到了王昊。“哥!”她轻轻叫了一声。 “王莎!”王昊点了点头,用沙哑的嗓音喊出了妹妹的名字。 “走,我们一起去吧!”小姨走过来拉了拉王昊的胳膊。 王昊有些犹豫,迟疑了片刻,最终还是决定跟着人群去了。 这一次,重新回到家的废墟上。王昊点燃黄纸,长跪在地,不停磕头,恸哭。 听着挖掘机轰鸣里此起彼伏的哭声,王昊意识到:爸妈,是真的回不来了。 下午,村里开始安葬遇难村民的遗体。已经两天一夜片刻未眠的王昊没有闲着,作为村里的后生,他不断去接过长辈们手上的活,让自己保持忙碌——也许,只有如此才能回报这片生养自己的土地;也许,只有忙碌才能让人暂时忘掉痛苦。 晚上回到设在叠溪镇上一所学校的安置点,村民们都来到饭堂,商量着后续的一些工作:如何继续搜救,如何重建家园,如何与政府对接……气氛极其压抑,人们沉浸在悲痛之中。 突然,王昊站到了人群前,“啪”地敬了个军礼—— “各位爷爷奶奶,叔叔伯伯们,我是王昊,运刚家里的孩子,自从我去当兵,已经两年没有回来了,但是这次回来,爸爸妈妈都没得了。我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,但不得不接受,我告诉自己必须振作,我还有个妹妹,还有二叔家的两个娃儿要照顾。谁都不想面对这样的事情,但是现在我们必须自己坚强,一起坚强地把这个寨子重新建起来,我们一起加油努力!” 掌声哗啦啦响了起来。自从灾难发生以来,大家都在悲伤中沉寂了太久,眼前,这个19岁孩子的话,似乎点燃了一团火,照亮了悲痛重围下的出路。 4 26日早晨,天还没亮,王昊和潘志刚就又从安置点出发前往新磨村。 前一天晚上,王昊对潘志刚说,“排长,我们明天也去参加救援吧,我想为村里面多做一些。” 潘志刚联系茂县人武部政委苟元晋,苟政委同意了他们加入一线救援队。 到达救援现场,王昊挥动着铁锹卖力地干起活来。昨天,专业救援队曾用生命探测仪对现场探测,没有找到明显的生命迹象。但是,人们没有停止搜救,不愿放弃最后的希望。 突然,对讲机里响起了撤离的通知。事发地的山体出现了滑落,地质专家分析,估计还有大量土石滑落,除了大型挖掘机械,所有人必须撤离。 此时,王昊的眼神不舍地望向家的方向——挖掘和救援还没有到家的位置呢。 “齐步走!”口令声入耳的时候,他扭过头向前迈步,眼中泛着泪花。 无法继续参与一线救援,他仍然没有闲着:和民兵展开现场外围清理,帮着安置点的阿姨们切菜、做饭,打扫安置点宿舍卫生…… 全村在外的人几乎都回来了,作为临时安置点的小学有些拥挤。失去家园的村民在教室里搭起了简易的床架,一个房间里住了20多人。 6月27日晚上,一场别开生面的叠被子比赛在男生宿舍展开,参与者有退伍多年的老兵,正在服役的王昊,还有没当过兵的年轻人。 看着王昊床上棱角分明的军被,几个年轻人都拉着王昊要跟他学叠被子。王昊拗不过,边讲边示范,认真教起了让被子“横平竖直”的技巧。 教完后,一个堂哥把完成的“作业”和王昊的被子摆在一起做比较,并且提出要跟他学敬军礼。
“啪!”王昊抬臂挥手,堂哥有样学样。瞄了眼堂哥一本正经的神情和面前“蹩脚”的被子,王昊终于微微一笑。 这是灾难发生后,士兵王昊的第一次笑。严格说,这可能也算不上是什么笑,只是一直绷着的脸部,略微放松了。
5 打扫灾难现场的卫生,在临时安置点站岗巡逻,清理道路、沟渠的障碍物……28日、29日,王昊与民兵在一起做外围的辅助救援工作,两天很快就过去了。 6月30日是灾后的第7天,村里组织了追悼会,人们纷纷从安置点前往灾难现场哀悼。王昊也去了,出发前,他专门给潘志刚打了个电话:“排长,你就在房间里待一会儿吧”。 这是一个艰难的时刻,王昊决定独自面对,不想让排长看到自己的泪水。 生活总要继续。“头七”结束后,村里在外工作、学习的人都逐渐走了。王昊也开始着手为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善后,他得扛起这个家了,虽然只有19岁。 这些天,人们通过媒体得知王昊的事后,纷纷向这个坚强的战士伸出援手。 王昊的指导员和旅政治工作部副主任赶来了。他们除了代表组织送来慰问、协调地方政府帮王昊家解难,还带来了一本写满连队官兵寄语的笔记本。 大家在协商具体帮扶事宜时,王昊一直默不作声,只是一页页翻看战友的寄语,眉头始终愁云密布。 事后,他向潘志刚吐露心声,“村里没了家的孩子不止我一个。我也没多做什么,但就我得到了这么多的关注和照顾。我也说不出来,就是不太好受。” 有人说,灾难会使人一夜长大。灾难过后,这个19岁的战士,不仅思考着妹妹以及二叔家两个孩子的未来,也在考虑更多受灾孩子的出路。 30日下午,妹妹王莎所在学校的领导和班主任前来慰问。老师当面征询王莎个人的想法时,仍处于悲伤中的女孩始终沉默不语。 王昊把妹妹拉到一旁轻声宽慰,然后回过头来,提了些中肯的请求:请老师帮带下这些天落下的功课;要放暑假了,学校能否帮助辅导下妹妹的弱势科目……他俨然一副大人的样子,将妹妹的事情想得既细又远。 接下来,一个网络助学平台也联系到了王昊。这个平台是转业的退伍老兵罗成庆组织的,他们会为每个受助学生组建一个10人的帮扶群,时刻关注学生的成长动态,并会每个月为其提供300-500元的助学金。 罗成庆打通王昊的电话,表示愿意援助其妹妹王莎。 “感谢你们的好心,可是我们村失去父母的孩子还有好多,能不能也帮帮他们?”王昊的回答让罗成庆感到意外。他考虑了一段时间,然后再次打来电话,同意了王昊的提议。 王昊主动承担起了联络受灾孩子的工作。很多学生已经返校,有的在县城里,有的在镇上,有时候需要通过三四个人才能联系上一个学生。工作十分繁琐,但王昊一直没有放弃。他坐在个小凳子上,一天到晚不停地打电话,把获取的信息整理登记在笔记本上。 7月2日下午,经过两天不停寻找,王昊和潘志刚将村里17个失去双亲和7个失去单亲孩子的信息整理齐全,并与罗成庆进行了对接。200多名爱心人士组成的24个爱心团队和24个孩子及其学校建立了联系。 “排长,这个事情还是比较好的,至少能够帮助他们解决学习上的一些问题。”忙完了这些,王昊向潘志刚一扬眉毛,欣慰不已。 这些天来,他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了…… 士兵的平凡与伟大 ■王 宁 如果不是因为一场灾难,上等兵王昊将在今年9月退役,像千千万万普通士兵一样,默默结束自己的军旅。 面对这场灾难,王昊在失去包括父母在内14名亲人的情况下仍积极参加灾难救援,在自己和妹妹已成了孤儿时仍不忘想办法援助村里其他孤儿,向人们讲述了一名19岁士兵的可爱、可亲、可敬。 王昊的故事不是个例。审视这支以为人民服务为根本宗旨的军队,在人民群众最需要的时刻,你总会看到平凡的士兵肩扛个人苦难、忍受家庭牺牲,在瞬间迸发出伟大的精神力量。 2008年5月,汶川地震,上等兵谢德洪所在部队作为先遣队率先进入灾区抗震救灾。到达灾区后,谢德洪才得知自己的母亲在这次地震中遇难。灾难面前,谢德洪把失去母亲的悲伤埋在心底,全力投入救援。运送救灾物资,别人背25公斤,他非要背30到40公斤;帮助群众搭帐篷、清废墟,他一直拼了命地干。 2014年8月,鲁甸地震,上等兵余才皓家中房屋全部倒塌,奶奶、表嫂和侄女遇难,母亲受了重伤。部队领导打算让余才皓留在医院照顾母亲,这名22岁的预备党员却坚持认为:“我是一名战士,必须回到救灾一线!”救援中,余才皓两次因劳累而晕倒,每次醒后又继续投入救灾战斗。 有这样一组不完全的统计数据:1998年抗洪抢险,5万余名官兵家中受灾,3500多名官兵接到亲人病危病故的电话电报,但他们强忍悲痛,始终战斗在抗洪第一线;2008年汶川抗震救灾,4800多名党员骨干在房屋被毁、痛失亲人的情况下,义无反顾地坚守一线,成为一颗颗铆在关键部位的“螺丝钉”。 在这支军队的行列里,他们都是很难让人们一一记住名字的平常人,但在紧急关头,为何都能做出超越常理、常情的不平常选择和牺牲? 军人因使命而伟大,军人因牺牲而伟大。人民子弟兵从来都以“把人民举过头顶”为使命,从来都敢于为了国家、集体和他人而牺牲。从这一点上看,王昊、谢德洪、余才皓等平凡士兵身上迸发出的非凡力量,其实与张思德在炭窑垮塌时推出战友,黄继光往机枪眼上奋力一跃、李向群在抗洪现场劳累牺牲等英模行为,并无本质区别。 因为,这些伟大的力量,都来自于同一个源泉。我们有理由相信,在这股源泉滋养下,未来的战场上,还会有更多的伟大故事在平凡的士兵身上发生。人民军队的本色,也将在这一个个故事中擦亮、传承。 致敬,平凡而伟大的士兵! (作者单位:北部战区陆军政治工作部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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