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8年的春天，在云南省昭通市巧家县第一中学体育老师张华的心里，来得要早一些。

　　这个春天，他带着45名高三毕业生到昆明参加足球专业高考体育生专业考试，取得全部过关的成绩。

　　三年半之前，2014年8月3日，他带领巧家校园足球队14位少年，在鲁甸地震中死里逃生，历经八个小时，徒步穿越震区，按时出现在昭通地区首届青少年足球比赛的赛场上。

　　孩子们和张华老师在一起

　　层层大山里的校园足球队，踢球是奢侈

　　1998年，张华从重庆师专（现渝西学院）体育系毕业，这是他在巧家从教的第二十个年头。

　　巧家县位于云南西北边界，与四川凉山州隔着一条金沙江。巧家县境内，有接近99%的山地，是云南省地形最为复杂的县之一。

　　张华刚到巧家一中的时候，学校有一块土操场，但是因为风一吹便尘土飞扬，1999年被硬化成了水泥地。

　　巧家县属于昭通地区。那时候，只有在昭通市里面，才有足球场。

　　2014年，张华带着孩子们去参加比赛的时候，那支足球队的队员们，还从来没有见过标准足球场是什么样子。

　　张华在操场的围墙上画上球门，这块水泥地就成了足球场，孩子们每天对着围墙“砰、砰、砰”地训练球技。

　　不光孩子们爱踢足球，巧家县也有一百多位足球爱好者，自发成立了巧家足球协会，到了周末，每人一辆摩托，呼啸来去，跑到离县城20多公里远的一个干旱废弃的水塘，把那当足球场踢。

　　他们自己筹钱，请了挖掘机把水塘进行了碾压平整。

　　在这层层叠叠的大山里，踢球是奢侈。

　　比赛开始前，孩子们向地震遇难者致哀

　　地震后死里逃生，徒步8小时抵达赛区

　　如果不是鲁甸地震，外界可能不会关注到这群孩子。

　　媒体当时报道了这支足球队死里逃生的遭际：

　　“3日下午，张华与14名队员乘坐客车赶往昭通。当汽车离昭阳区还有二三十公里时，突然山摇地动，大石块、泥土如雨点般从山上滑落，前方30多米的公路被瞬间堵死。司机经验丰富，紧急制动，让车停在坍塌的道路前，接着连忙倒车，倒了10多米，后面的路也被堵住，客车进退两难。

　　‘泥沙和石头不断敲打着车窗，我赶紧对孩子们喊：把头抱住！把头抱住！’张华回忆说，很快汽车被山上滚下的泥沙和石头一步步推到道路边缘。‘和司机商量后，我们决定弃车奔跑，在我们车前30米处有一块空地。’跑到空地后，教练清点人数，14名队员都在，但两名队员在跳车时，身上被玻璃划破……几分钟后，大巴车被泥沙吞噬。

　　感觉空地也不安全，14名小队员每人间隔4米，依次跟随着向山上转移。到山上后，所有人都瘫坐在地上。”

　　发生在2014年8月3日下午16时30分的这场地震，震源在云南省昭通市鲁甸县，强度6.5级，共造成617人死亡， 112人失踪，3143人受伤，22.97万人紧急转移安置。

　　张华和队员们赶去参加的这项赛事，是昭通市第一届青少年足球赛，8月4日早晨就要举行开幕式和揭幕战。

　　等大家惊魂甫定，经过商议，决定沿着被破坏的公路，冒雨向昭阳区进发。夜色降临，大雨倾盆，整个路上，唯一的照明工具就是队员们随身携带的手机。

　　孩子们来到组委会指定的地方时，已是夜里12时多了。组委会为饥饿的孩子们准备了饭，但大多数孩子只喝了口热汤。

　　因为跳窗逃生时孩子们把所有的装备都留在了车上，8月4日早晨，孩子们穿着组委会帮着拼凑的比赛服参加了开幕式和揭幕战。

　　爱心涌动，朝向西南偏远的边陲小城

　　张华老师和孩子们心里也曾动摇过，想放弃比赛。

　　他们不可能从亲眼目睹的灾难和死亡中迅速恢复。

　　但是，当一块平展展的足球场铺开在眼前的时候，他们马上就不甘心了。

　　前两场比赛，他们都输了不少。但在出发之前，老师就告诉过他们，这次来比赛，就是出来见见世面的。

　　在这之前，17岁的球队主力贺传旺没穿过足球鞋，他对足球的梦想，只是一双足球鞋，一个足球。他说，如果有场地、有球，即使我一个人，也可以踢得忘乎所以。

　　黄堂、邓臣、李茂贵等孩子的梦想也和贺传旺一样，就是有一双跑起来不会飞出去的专业足球鞋和一个足球。

　　“足球场做梦都想，但不敢想啊。”他们说。

　　孩子们穿越震区的故事在《春城晚报》见报后，8月7日，阿里巴巴天天正能量通过微博发出呼吁：一起来，帮他们建个足球场！

　　天天正能量联合《春城晚报》倡议：我们决定，奖励少年们2万元正能量奖金，助他们的足球场梦想能早日实现，也希望更多的人携起手来，少年们的梦想就一定能实现，中国足球的梦想，也一定能实现！

　　众多网友纷纷转发并伸出援助之手，为这群足球少年的梦想助力和点赞。

　　大V@杨恒均的微博 转发并留言：这是中国的足球梦啊！

　　“梦在则无惧，梦去则无神。”一位微博网友留言说。

　　爱心涌动，朝向西南偏远的边陲小城。

　　两个月之后，2014年10月30日，由社会爱心人士捐建的巧家一中新足球场完成了交接仪式，随后，巧家县校园足球队在新足球场上进行了首场比赛。

　　那天早上不到7点，新球场上就出现了两个慢跑的身影，几乎一夜未眠的张朝成和李茂贵，一早就来到球场开始了热身。

　　时光流转，梦想依然坚韧

　　作为奥运会赞助商，阿里巴巴关于奥运会的宣传片，故事所围绕的主题是 “相信小的伟大”。平昌冬奥会期间，这个故事里热爱冰球的非洲孩子，让无数观众热泪盈眶。

　　在巧家校园足球队身上，我们也看到了同样的坚持和梦想、砥砺和收获，看到了同样的小的力量、小的伟大。

　　这支足球队里，有7人高考选择了体育特长生的足球专业。地震和新足球场，是影响他们选择的最大原因。

　　当时就读高三的5名队员，全部选择的是足球专业。今年，他们面临毕业季，目前正分别在巧家几所学校担任实习教师。

　　张朝成便是其中之一。

　　地震带来的巨大震撼曾影响了这个少年很久。有半年时间，他脑海里都回旋着“活下来挺不容易”这句话。面临高考，他比以前更加勤奋，睡得少，吃得也少，结果大病了一场。这些经历，让张朝成小小年纪懂得了“生死”和“珍惜”，也学会了跟自己的内心对话。他最后的去向是昭通学院体育系，目前担任昭通学院青年志愿者协会会长，课余时间多用于组织和参与公益活动。

　　队员黄海，也经历了类似的考验。高三上学期，黄海每天的睡眠只有四个小时，除了高强度的锻炼之外，就是学习，终于因为压力太大、成绩又不稳定，产生心理波动，和班主任大吵一架后打算辍学。

　　黄海的班主任搬来了救兵，也就是张华老师。张华把黄海叫到办公室，两个人促膝长谈了一个下午。张华说：咱们是一起出生入死的，比兄弟情谊还深，但不能说是兄弟，你要是当我是长辈，就回去上课。

　　轻轻的几句话，让黄海哭得稀里哗啦。

　　他对我说，那一次，他哭得撕心裂肺，从来没有那么彻底，那么畅快。

　　这7名队员，最后都如愿以偿，进入高校足球专业深造。其他没有读足球专业的队员，依然没有放弃足球梦想，比如，考入北京林业大学木材科学与研究专业的康家鹭，目前是该校校队的主力后腰。

　　那场地震，让领队兼教练的张华老师变得低调、沉稳。大难不死之后，他的感受是“看开了，看淡了，放得下”。

　　这几年，除了正常的教学、指导高考体育生，他又有了新任务，就是组织并训练巧家特殊教育学校的孩子组成的高原红足球队。每到周末，张华和高原红足球队队员的身影都会出现在巧家一中的足球场上，为更广阔的舞台备战。

　　2017年，他们来到北京，参加了残疾人民间足球争霸赛，荣获特奥融合组全国第四名，拿到了2019年天津第十届全国残疾人运动会融合足球比赛参赛资格。

　　他在电话里告诉我，每年五月，凤尾花盛开，绿色的球场映衬着红色的花海，格外漂亮。

　　“欢迎你到时来巧家一中看看！”他热情地邀请着。

　　时间再往前溯。2015年9月21日，教育部官网下发通知，公布了全国青少年校园足球特色学校及试点县（区）名单，巧家县第一中学等8627所中小学校，被认定为全国青少年校园足球特色学校。